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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愁予詩集
鄭愁予,中國詩人,大多都是以旅人為抒情主人公的。因此他被稱為“浪子詩人”。下面就讓我們來欣賞一下他的詩句。
【梵音】
云游了三千歲月
終將云履脫在最西的峰上
而門掩著 獸環(huán)有指音錯落
是誰歸來 在前階
是誰沿著每顆星托缽歸來
乃聞一腔蒼古的男聲
在引罄的丁零中響起
反正已還山門 且遲些個進(jìn)去
且念一些渡 一些飲 一些啄
且返身再觀照
那六乘以七的世界
(啊 鐘鼓 四十二字妙陀羅)
首日的晚課在拈香中開始
隨木魚游出舌底的蓮花
我的靈魂
不即不離
【媳婦】
媳婦兒的家曾是昔日的花轎
顫栗了門深柳枝垂的巷子
葦簾卷著 空堂約好燕燕的佳期
是一疊唱片樣轉(zhuǎn)而不眩的下午
啊 燕燕 一圈呢語一圈笑
而雪披的遠(yuǎn)山 仍是舊歲的寒衣
仍在多上坡的云脊……
翼的路了無消息
無奈梅香總趁日斜時候
推衾欲起的媳婦便悵然仰首
呀 未粘好的風(fēng)箏猶擱案頭……
【醉溪流域(一)】
吹風(fēng)笛的男子在數(shù)說童年
吹風(fēng)笛的男子
擁有整座弄風(fēng)的竹城
雖然 他們從小就愛唱同一支歌
而咽喉是憂傷的
歲月期期艾艾地流過
那失耕的兩岸 正等待春泛而冬著
一溪碎了的音符濺起
多石筍的上游 有藍(lán)鐘花的鼻息
而總比蕭蕭的下游多 總比
沿江飲馬的啼聲好
想起從小就愛唱的那支歌
憂傷的咽喉 歲月期期艾艾地流過
流過未耕的兩岸
而兩岸啊 猶為約定的獻(xiàn)身而童貞著
【醉溪流域(二)】
那晚 他們隔杯望著空空
(當(dāng)兄弟已出征 真像對飲的妯娌呢!)
舟上的快意只是呀地一聲
啟 了
姻緣桅立在第六指上
那晚 他們隔燭望著紅紅
(當(dāng)兄弟已亡故 誰和誰算是妯娌妮!)
整個的流域都生長一種棕的植物
(是燈柱披著蓑衣麼!)
後來 便讓風(fēng)鼓起黑色的大氅
其壯觀如一座地震的城
啊 那晚 他們交頸而很慢很慢才釘在十字上
【港夜】
遠(yuǎn)處的錨響如斷續(xù)的鐘聲
云像小魚浮進(jìn)那柔動的圓渾……
小小的波濤帶著成熟的傭懶
輕貼上船舷,那樣地膩,與軟
渡口的石階落向憂邃
這港,靜的像被母親的手撫睡
燈光在水面拉成金的塔樓
小舟的'影,像鷹一樣,像風(fēng)一樣穿過……
【歸航曲】
飄泊得很久,我想歸去了
彷佛,我不再屬於這里的一切
我要摘下久懸的桅燈
摘下航程里最後的信號
我要?dú)w去了……
每一片帆都會駛向
斯培西阿海灣(注)
像疲倦的太陽
在那兒降落,我知道
每一朵云都會俯吻
汩羅江渚,像清淺的水渦一樣
在那兒旋沒……
我要?dú)w去了
天隅有幽藍(lán)的空席
有星座們洗塵的酒宴
在隱去云朵和帆的地方
我的燈將在那兒升起…
(注)斯培西阿海灣:雪萊失蹤處
【火煉 寂寞的人坐著看花】
焚九歌用以煉情
燃內(nèi)篇據(jù)以煉性
煉性情之為劍者兩刃
而煉劍之後又如何 就
煉煉火的自己吧
煉自己成為容器
不再是自己而是
大實(shí)若虛
此所謂爐火純青
是容飛鵝即興闖入
過癮而不
焚身
【佛外緣】
她走進(jìn)來說: 我停留
只能亥時到子時
你來贈我一百零八顆舍利子
說是前生火花的相思骨
又用菩提樹年輪的心線
串成時間綿替的念珠
莫是今生邀我共同坐化
在一險峰清寂的洞府
一陰一陽兩尊肉身
默數(shù)著念珠對坐千古
而我的心魔日歸夜遁你如何知道
當(dāng)我拈花是那心魔在微笑
每朝手寫一百零八個癡字
恐怕情孽如九牛而修持如一毛
而你來只要停留一個時辰
那舍利子已化入我臟腑心魂
菩提樹同我的性命合一
我看不見我 也看不見你 只覺得
唇上印了一記涼如清露的吻
【貴族】
別劫去我的憂郁;那個灰色的貴族;
別以陽光的手,探我春雨的簾子,
我不愛夕照的紅繁縷,印做我的窗花,
我住於我的城池,且安於施虐白晝的罪名,
別挑引我的感激,盡管馳過你晚風(fēng)的黑騎士,
別以面紗的西敏寺的霧,隱海外的星光誘我:
你該知道的,那灰色的貴族----
我不欲離去,我怎舍得,這美麗的臨刑的家居。
【當(dāng)西風(fēng)走過】
僅圖這樣走過的,西風(fēng)----
僅吹熄我的蠟燭就這樣走過了
徒留一葉未讀完的書冊在手
卻使一室的黝暗,反印了窗外的幽藍(lán)。
當(dāng)落桐飄如遠(yuǎn)年的回音,恰似指間輕掩的一葉
當(dāng)晚景的情愁因燭火的冥滅而凝於眼底
此刻,我是這樣油然地記取,那年少的時光
哎,那時光,愛倩的走過一如西風(fēng)的走過。
【度牒】
這是故居的園林,石階向
圮廢的廟宇
今夜你同誰來呢?同著
來自風(fēng)雨的不羈,抑來自往歲的記憶
額上新的殿堂已醮起,而哪兒去了
我們昔日油紙的度牒
我再再地斷定,我們交投的方言未改
那蒲團(tuán)與蓮瓣前的偶立
或笑聲中不意地休止
啊,你已陌生了的人,今夜你同風(fēng)雨來
我心的廢廈已張起四角的飛檐
那高懸薄翅的鐵馬,你要輕輕地?fù)u
輕輕地,啊,那是我夢的觸須